犹记春衫

我差点被团子给卖了，你们都不想我的吗::>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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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石走了后，许一霖也就没有了再吃下去的欲望，收拾了碗筷，他也不觉得困，大概是之前睡得太多，也不想再在床上躺着了。
他站回到窗前，荣石端面来给他之前他站的位置。向外看，能看到屋外的雪已经停了，道路上的雪被清扫得干干净净，白色覆盖了荣公馆里的高大树木，低矮灌木，冬日里的沉寂让时光显得平静悠长而没有尽头，许一霖着他曾经用来煮咖啡给荣石品尝的白色桌子旁坐着一个女子，长发如瀑，发色如鸦，她的手抚摸在她的腹部，一面轻轻抚摸着一面语气轻柔的说话。
她的那种温柔，似乎让冬日里的冰雪都快融化。

许一霖曾经在他的母亲那里见到过这种温柔，那时他的母亲苍白而瘦弱，似乎孕育夺走了几乎全部的力量，她像一枝快要从枝头坠落的木棉，红硕的花朵，不能阻止她的凋零。但是她是无怨无悔的，她的一声都奉献给了她的孩子，迎接一个孩子到来让她欣喜而欢快，甚至驱散了她多年来积压在心头的阴霾。
有关于坤仪的事情，母亲是不会告诉他的，因为他在其他不知道的人眼中，那怕是他的亲姐姐，他都是乾阳。坤仪的事情，是回门的姐姐告诉他的。姐姐曾说，面对孕育，坤仪根本没有机会选择，乾阳的强大，坤仪的娇弱，从容不得坤仪说不。
姐姐这句话时，有着三个月的身孕，而她的上一个孩子，刚刚七个月大。长期密集的孕育生产让她整个人憔悴无比，那时他刚娶了夏禾，姐姐趁着没人的时候对他说:“做一个合中，真是幸福，不过你也别太折腾她了，合中很少能够生育，不要强求。”
因为他原本的性别，他是根本无法让别人怀孕，不过这种事，也就他和父亲知道，而且父亲还以为他是个天阉之人。
许一霖还没应答什么，他姐姐便自言自语一般喃喃:“如果你娶的是个坤仪，恐怕今年爹就能抱上孙子了，明年又是一个……坤仪，坤仪就是用来生孩子的，不会生孩子的坤仪，算什么坤仪？”
而荣石曾经跟他说过的——他定的规矩，生育的事情决定权在坤仪，坤仪说不想生，乾阳不得勉强。
许一霖当时听时只觉出满心感动，温柔体贴，现在却想问荣石，究竟是他想生才生，还是不想让他生，还是想别人给生？
许一霖忽然觉得头痛得厉害，像是有人在他脑子里打架，刀枪棍棒，乒乒乓乓……甚至连发情期的事情都想到了。他当时就想给自己一巴掌，心中苦笑——当时说“不”的，明明是自己，怎么能怪得别人？
许一霖捂住头，缓缓蹲下来，他扁着嘴巴，想哭又觉得眼睛确实疼得厉害，又是为了这种事，觉得什么不要脸的委屈，别人知道了也丢人了。
他抿着唇，他觉得，他想荣石了。

此时，坐在前往避暑山庄的车里的荣石突然叫“停车”。司机连忙刹了车，索杰一脸莫名其妙的转过脸来问道:“大少爷，怎么了？”
荣石指了指旁边一家店面狭小的新铺子，那铺子口不过四五尺的样子，像是从旁边这家裁缝店隔出来的，一男一女正在挂牌匾，上面写着“桃花水粉坊”。
“这家水粉坊是新开的？”荣石问道，他隐约记得许一霖好像是说过他家原来是开水粉坊的来着，还是开得很大的那种。
索杰隔着窗子张望了一番，回答道:“是新开的铺子，老板是一对年轻夫妻，女的是个合中，男的是个乾阳，也就是十天前到的承德，听口音是从南方来的。”如今这种乱世，使得越来越多的人在本地活不下去，外出谋生，也有很多关内人跑到关外求生，虽然热河已经被日军占领，但来个把关内人还是挺稀松平常的事情。
荣石念了句“水粉”便开了车门，索杰忙拦住道:“这店面至少也要再装修个四五日，大少爷现在去买水粉是不是太早了。”
荣石手张开，对着他做了个“按了按”的动作，下了车径直就往铺子里走去。
“没开张也应该有做好的水粉吧。”荣石想着，“买一些他感兴趣的东西回去，起码有的话聊”。
不过刚分开一刻钟，荣石就觉得自己的心已经又飞回了荣公馆里许一霖身边去了，不，或者说是他的心一直都放在许一霖的身边，从没有带出来过。

“你真是个漂亮的坤仪。”面前的人儿五官精致，笑起来眉眼弯弯，犹如戏文中的闺阁小姐、传说中的千年妖精，神仙传中的天宫仙女。
许一霖再怎么说也是个男子，被称为“漂亮”总是有些别扭的，但话从这样一个美人儿嘴里说出来，他似乎都觉得受之有愧了。
“你别这么说，”许一霖低下头来:“我受不起的。”
徐二航微微一笑，似乎有些叹然:“荣大少真是有福分。”她说着，也低下头，手掌摩挲着自己滚圆的腹部，小声的喃喃道:“你的乾阳能在你身边，你真幸福。”
许一霖猛地抬起头，他疑惑的微皱了眉，他其实不知道，在他觉得貌美如花的女子眼中，他亦是如同芝兰玉树。徐二航有些叹服般道:“你们两人这样的才貌，以后的孩子一定是了不得的，怪不得荣意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子对你们的事这样上心。”
许一霖目光紧紧锁着她，似是没有听到她刚刚说的话，只是固执的问自己心中想问的:“你的乾阳，怎么会放心你一个人在这个承德城里？”荣家虽然没有人跟他透露过什么，外界也都是对荣石称以“日本人的走狗”、“热河最大的汉奸”，但以荣石对日本人的态度和他对荣石的了解，隐约能够猜出来，荣家表面上是汉奸走狗，私底下八成是和城外的义勇军是有交集的。再加上名震承德的徐家姐妹的到来。
“我的乾阳，在热河抗战的第一线，有了这个孩子，再加上我曾经受过伤，我不能拖他后腿，就和我姐姐商量着回来承德休养。”徐二航温柔的凝视着自己的腹部，“他还真的喜欢这里，在外面闹腾得，我都下不来床，一进了承德就安分了。我姐还总说他是个贪图安逸的孩子。”
许一霖却道:“何止是孩子，这世上有谁是不喜欢太平盛世的，有谁天生喜欢战争呢？”
徐二航听了他的话似有触动，眼眶都微微红了。
与她陷入回忆的悲春伤秋相比，许一霖的情绪分外高涨起来，就像是日日笼罩的天空一下子被驱散了阴霾，但又不知道这阴霾从何而来，是什么样的风吹散了他们。
总之他就是觉得很高兴，通体舒畅，连脚步都轻盈。然后便觉得煎熬，他掏出怀表来看，距离荣石离开已经两个小时了，想他……
许一霖简直要红了脸。连荣意荣树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他都不知道，直到荣意轻轻对他喊了声“许公子”。
荣意看着他的脸色，沉吟着不说话，荣树直白的说他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有这么明显吗？许一霖堪堪收了嘴角扬起的弧度，却掩饰不住眉眼中的笑意，他问荣意道:“荣大哥什么时候回来？”
荣意之前一直在打量他，直到他问出这句话，才了然的一笑，却还装傻:“不知道呢，一般索叔找他，一定是去做挺重要的事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完。”意料之中看到许一霖明显“降温”了的脸色，还坏心眼的问:“许公子找他有急事吗？需不需要我找他回来？”
许一霖本就不是愿意麻烦别人的性格，连忙说:“没事没事，我没什么事找他的，他既然忙就先忙他的好了。”说着便摆着手转身回了房间。
荣意看他走远才偷偷玩味的笑起来，搞得荣树一脸莫名其妙:“姐，你笑什么？刚刚许公子好像心情很好，他是怎么了？”
荣意给了他个白眼，也不理会，只是看着院子里晒太阳的徐二航微笑着说:“看来我的小侄子就要有消息了。”
荣树一脸的莫名其妙，都还没来得及追问就被自家姐姐吩咐开车去咖啡馆找耿宇了。
他还问:“找耿宇做什么？”
“当然是找大哥了！”荣家大小姐表示，家里没她这两个大男人该怎么活呀？！

荣石几乎是被自家妹妹拉回家的，他表示一出避暑山庄大门就被久候在门口的妹妹弟弟不由分说拖上车，车一路狂奔回了荣公馆。
他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张嘴，就听荣意说:“许公子找你。”
荣石先是一噎，反应过来后立刻叫荣树开快些，回过头赶紧问许一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哪里有什么事出，”荣树撇了撇嘴说:“再说了我们家可是铜墙铁壁。”
话没说完就从后视镜里收获荣意白眼一枚，“你再管不住你的嘴你就成第二个樊晓燕了。”
荣树紧紧闭着嘴不再言语，荣石掏出一个小盒子闷头不语，荣意一下子发现自家大哥手里攥着个东西，“哥这是什么？”
荣石大梦初醒般抬起头，却是先问道:“你们怎么知道今天我买了礼物要给一霖？”
荣家姐弟都莫名，荣意反问:“哥你今天给许公子买礼物了？”
荣石便把买水粉的事情说了，还道:“我还特地问了问那老板娘，她说她是什么桃花镇人，我还想问你，这地方听着耳熟，是不是一霖他说过的家乡？”荣石毕竟一天奔波在外，没有和许一霖朝夕相处的荣意了解得多。
荣意听了便不再瞎闹了，拿了荣石手上的水粉，打开闻了闻，又用手指摁进入，确实是粉质细腻气味芳香。
“我不敢肯定，但是哥……”荣意的脸色有些奇异的微妙:“这礼物我劝你还是先不要送，许公子现在刚有些原谅你的苗头，来一件这么大的事情，他的心思可就不在你身上了。”
她的话荣石有些不明白，听她这样说还以为她是怕许一霖看到了同乡会萌生回家乡的心，便有些不以为然——就算是没有遇着同乡，日后荣石也会送许一霖回乡去的，难道他荣石娶个媳妇都不下聘的吗？
荣意见他没言语便知道他没把自己的话放心上，索性把手里的脂粉盒子一合上，往前面一扔，让荣树藏好了。荣石拦不住她，又不能骂她，便袖手靠着后座不说话。他们不说，荣树更不敢吱声，三个人一路无语回到了家。